一個人,只有學會真正的愛自己,才會懂得怎么去善待家人和朋友,才會懂得怎樣去好好愛他們。   ——題記   男人和女人,都需要給對方留一份適當的空間,不能太遠,也不能太近。對方,不是褲腰帶,不能整天都栓的太緊。   感情,需要像放風箏一樣,矢放有度,而能夠明白這個度的人,一定有一顆寬容,豁達的心,有一個美好的心態和靈魂。生活中,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夫妻之間的恨,多半是因為愛,有句話叫: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別輕易說對方不值得你愛和心疼,換句話說,現在這個自由婚姻的年代,沒有誰可以逼著你結婚,若對方當初沒有值得你欣賞的地方,你們是斷然不會結合的。   生活在這個渾沌的塵世,別人的優點,我們總能輕而易舉的發現,并感恩,可是自己身邊的人,對你再好,你總是一種習以為常的態度,認為是應該的。往往也是通過別人的口,知道自己在乎的人,原來是多么優秀,這叫入關者迷,旁觀者清。這個世界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沒有我們所謂的完美生活,當你感覺對方不好的時候,不妨換種角度,索找你們怨恨對方的原因呢?萬事的不和,都是有導火索的,就看你是否真是在為家呵護?若你僅僅只為了自己而找借口,再多的道理,也是紙上談兵,空話一堆。   這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少不了的是理解,如果對方不理解,你就該想辦法讓他理解,而不是一味的把苦裝在肚子里,有些話,只有攤開了說,才能得到最好的解決辦法,讓你的生活走向更完美。(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對于婚姻,尤其現在的年輕人,說白了,貪圖自己的感受,很難站在對方的立場來想問題,總感覺別人對自己不夠好,這是一種自私的表現。在我的理解空間里,付出的心,永遠和回報成不了正比例,這是不能更改的事實,但是你不付出,還想著回報,那不是癡人說夢嗎?生活在這個爾虞我詐,親情漸逝的時代,我們必須有一個豁達的心,不要整日計較得與失,沒有舍棄,哪有得到,有時候,我們舍棄的是時間,有時候,我們舍棄的是金錢。我們花時間,去好好愛家人,去理解家人,我們花金錢,去給家人幸福的生活。   家,是婚姻的中心,孩子,是家的主題。有孩子,有家,我們做事的時候,不僅僅只為了自己,而要思考的是家人的感受。只有雙方努力的呵護,才會讓家幸福和溫暖。   男人,別看不起你的女人,她把自己送給你,就是希望你對她好,她甘愿日夜為你洗衣做飯,照顧老人,孩子,把自己熬成黃臉婆,那都是因為愛你,愛家,即使她對你蠻橫不講理,那是因為你是她的生命,她怎么不對別人蠻橫,你給別的女人好,她會吃醋,那不還是因為愛你嗎?試問哪個女人甘愿無條件的為你付出,只有你的糟糠之妻。   一個女人,如果不再過問你的一切,那么你們的感情就真的走到了頭,人,最怕的是心死,還可以和你吵鬧,說明心里還裝著你,當冷戰的時候,你們的婚姻也就真的走到了頭。   最后,我想說,女人,要想拴住男人的心,不是爭吵,是冷靜,是多讀書,升華自己的修為,男人,如果想得到女人的愛,就應該多理解女人的苦,其實很多女人真的很苦, 她們相夫教子,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替老公省錢,她們處處買打折的商品,不是因為你沒有錢,也不是因為買不起,而是她首先想到的是你。不要說你的女人不好,也不要怨恨你的男人不愛你,有句話,我喜歡,它說:一個什么樣的男人,培養一個什么樣的女人。那么同樣的道理,一個什么樣的女人,也會培養什么樣的男人。這就是你為什么覺得對方不好的原因,因為你也不好。(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好好愛對方,就是好好愛你自己,家家都有難念的經,但是這 經書,我們還是要念。生活,是一面鏡子,你是什么樣,鏡子折射給你的就是什么樣?好好善待生活,善待家人,也是善待自己,能夠成為家人,是緣分,且當珍惜。 +10我喜歡

這年代,好像什么事情都失去了激情,但愛情除外。也可能是愛情就像蘿卜一樣,陷在坑里就不能自拔的緣故吧!愛的天地就是一個五顏六色的糖衣裹著的世界,而每個人都是一枚炮彈,時不時地猶如節日的煙花爆綻開來,驚艷歲月,溫暖時光。愛情的駕臨,是每個人一生最絢爛的節日。 每個人?應該是吧,誰沒有愛情呢!愛無涯,說明愛情生命全程候。炸炸炸,一枚枚炸彈不僅引爆青春時代,也要引爆后青春時代,甚至還要摧枯拉朽炸出耄耋第二春來。 如是你聞,好像這是要講一個超世俗的愛情故事。 然而不然,而是因為故事的男主叫艾無涯,而女主芳名田涯,才生出愛情生命全程候的一番贅語。其實,這篇故事男主女主都處妙齡,有著情竇乍開的青蔥,他們的愛情不是少不更事,也不是“老不正經”,而是花一開就相愛的大學校園黃金之戀。說不清楚是哪一天這兩枚小炸彈天雷勾地火般的相互引爆了,于是生命就像開了掛一樣,愛的如火如荼,也引發了這個悱惻悲壯故事。愛情無常理,如何搭配都沒有違和感,而艾無涯和田涯如果不相愛,那才是違和了天心地意呢!這并不是因為他們倆大名撞字,主要是他們好似內涵錦繡外放光芒的兩片云霞,相互輝映,相得益彰。他們看對方就像對著霧氣繚繞的鏡面看自己,雖然有點朦朧幽幻,卻感覺就像相看兩不厭的敬亭山那樣蒼翠巍峨。田涯身材高挑,皮膚白皙,艷而不嬌,仿佛獨占了一片領域的天光地華,獨領風騷。特別是那雙淡藍的秀眸和飄飛的卷發散發著異域的風韻,尤為拉風。就這標配,走在大街上虎軀一震,眼珠子就會稀里嘩啦落一地。至于艾無涯,好像是自身頂著與田涯速配的人字招牌而生的。他修長英挺,肌肉發達,刀刻斧鑿的五官如果不是青春痘惹是生非,肯定能與驅車收果的潘安有一拼。不過,這也沒讓優質型男折扣多少,反倒顯得更加剛勁了。   就這樣一對仿佛是上帝為他們各自量身定做的玉人,如果不相愛,那就太沒天理了。 愛情的副產品不是廢話就是廢物。其實這兩人未必就那樣盡善盡美,但愛情就像一柄游刃,會削去對方的不完美,會讓一切都完美起來。艾無涯認為田涯鐘靈毓秀,尤其是那雙美瞳含著全世界的美麗、溫柔和靈氣;而田涯認為艾無涯就是男神空降,這樣的身軀一定寄寓著一顆豪華的靈魂。這對俊男靚女確實是深深地愛著,這使地質大學里他們各自眾多的心儀者不是成了望斷脖子的青蛙就是自慚形穢而望而卻步或中途退場。 都說大學就是大概學學,即便是大概學學,只要不是自甘沉淪的話,四年時間三四十門課程都會把人壓得想得精神病。但時間就像女人的乳溝,只要擠一擠就是太平公主也會有的。而且愛情總是使時間更具彈性,盡管學習緊張繁忙,他們仍在熱烈的愛戀中享受著激情和快樂含量最高的生命的黃金時段。 到了大學第四年,學生們忙著學習、忙著戀愛、忙著聯系畢業后的工作。關于畢業后的去向,艾無涯有兩種打算:要么留在北京,要么出國深造。      一天,當他們晚飯后在校園里散步時,他將這些符合常理的想法與田涯說了,沒想到田涯卻反對。她認為最好的去處應該是新疆。北京各方面條件雖然優越,但新疆幅員遼闊、礦源豐富、地質結構復雜神秘,畿待勘測開發。新疆才是更有作為之地。至于出國學習,等到對中國的地質狀況有了實際的了解之后會更有意義。聽完她的意見,艾無涯心想即使是天涯海角、不毛之地,只要有她,那里就會成為他的天堂。何況新疆確實是個很美的地方,更何況她的見解具有遠見卓識。他這樣想著,眼神卻始終停留在田涯的臉上。她揚起那張姣好的臉龐,嬌嗔道:“傻看什么,怎么不說話呀?”艾無涯楞了一下,笑著問道:“哦,你是不是與新疆有什么淵源?” “你曾經問過這個問題呀!” “不止我一個,有很多人說你有點象新疆女孩。” “你知道,我生在北京,長在北京。在新疆我不僅沒親戚朋友,甚至連認識的人都沒有。”她甩了甩頭發,接著喃喃地說:“但不知為什么,我對新疆特別神往。”說完,她看著艾無涯,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應。艾無涯若有所思的望著遠方,半晌,輕聲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鐘情和神往的地方!” “那你鐘情的地方是哪里?” 田涯急切的問道。 “生于斯長于斯自然鐘情于斯。” “那你神往的地方呢?” “神往的地方嗎——”他停頓了一下,詭秘地一笑:“告訴你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你讓我親一下。”田涯不置可否地瞟了他一眼,艾無涯歪著脖子在她白嫩的臉蛋上飛快地香了一口。她臉上立刻浮起了一片紅暈,低下了頭。最是一低頭的溫柔,像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艾無涯心情蕩漾,順勢把她攬在懷里。他們熱烈的親吻著,在耳畔絮語著。夕陽給西天的云罩上了紅暈,兩只小鳥在樹上唧唧喳喳的唱起了情歌。      寒假到了,這是他們大學的最后一個假期。他們決定假期到新疆聯系一下工作,順便完成他們共同合作的題為“雪山對氣候變化的影響”的畢業論文。經過一番精心的準備,放假后他們來到了新疆。      到了烏魯木齊,經過幾天的聯系,有幾個地質研究和地質勘探機構愿意接受他們。對新疆的地質結構和礦源分布有了一般性的了解后,他們為以后能在這個美麗而又富饒的地方大展拳腳興奮不已。后來他們進入了博格達雪山區,為他們的畢業論文收集實地資料。 博格達峰象一個英俊挺拔的威凜的偉男,身披白袍,腳踏莽原,頭摩藍天;身邊白云環繞,紫氣升騰。      站在他的腳下,艾無涯和田涯心曠神怡,感受到視覺和心靈的強烈震撼。嘆服大自然的偉大和神奇,也體會到了人的渺小和卑微。一番感慨之后,他們開始工作了。首先測量了山下的地表狀況和大氣狀況,并做了詳細的記錄。然后帶上必要的用具和儀器,開始攀登博峰。他們選擇坡度不是很陡的陽面、沿著登山探險者走過的路線上行。開始雪不是很深、而且有零星裸露的石頭,所以登起來并不十分困難。盡管如此,大約剛登500米,田涯已經氣喘噓噓了。艾無涯看了看她,關切地說:“休息一下吧,”她擦了擦汗,向前方望了望,指著前方一小塊裸地說:“到那里再說。”他拉著她的手繼續前行。那塊裸地是登山探險者宿營的地方,艾無涯放下背包:“我們就在這里安營扎寨了。” 田涯看了看表,點了點頭。      太陽像個大紅皮球在西天的云海里沉浮。云隙間透出來的光線斜灑在雪山上,山體上閃爍著五顏六色的星點。這給雪山罩上了一層絢麗而又神秘的氣氛。他們測量完積雪的深度、密度,大氣的壓力、組分等各項必需的數據后,田涯唱著歌在架火煮水,艾無涯也哼和著搭起了帳篷。 “大板城的姑娘辮子長啊,兩只眼睛真漂亮。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給別人——”唱到這里,她笑著瞟了一眼艾無涯,然后調皮地繼續唱:“一定要嫁給我……” 田涯能歌善舞,幾年來她的歌聲不知賺去了艾無涯的多少感動。艾無涯深情地看著她,她那漂亮的臉龐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艷麗。象一朵嬌美的雪蓮。悠揚甜潤的歌聲在雪山上回蕩。 不知什么時候天色變得渾濁起來,烏云在半山腰間翻滾,雪花開始在頭頂上飛揚。艾無涯一邊向帳篷里收拾工具,一邊嘀咕:山里的氣候變化真快。他看了看田涯,發現田涯象一只受驚的小鹿惶恐的看著峰頂的方向。他愕然:她怎么這樣的表情!“快跑!”突然,她驚慌地叫喊著沖向艾無涯,拽起他的手就向山下沖。艾無涯惶恐地問道:“怎、怎、怎么了?”田涯拉著他的手拼命的向下沖,喊了兩個字:“雪崩!”這時艾無涯才聽到象悶雷一樣低沉的隆鳴聲,也感覺到腳下的震動。他不自覺地回頭一看,山上一排排雪浪象臺風鼓動著的海浪翻滾而來。隆鳴聲越來越大,腳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他們跑著,甚至是滾著向山下逃。就在接近山腳的時候,雪浪追上了他們…… 艾無涯和田涯手拉著手漫步在草地上,紅的藍的黃的各色小花點綴著如茵綠草。藍藍的天空卷舒著各種形狀的白云,小鳥在前方唧唧喳喳的飛旋。田涯唱著歌不時的彎下腰摘朵小花插在頭上。一切都是那么溫馨和愜意。突然,一只白虎向他們撲來,他們拼命地逃跑。最后跳進了一條冰河里。刺骨的冰水浸透著艾無涯的肌膚,冰快撞擊著他的軀體。一塊冰塊猛地撞在了他的頭上,鮮血直流。他感覺劇烈疼痛、眩暈昏沉,呼吸憋悶得即將窒息。他抬頭看看田涯,滿頭是血的田涯在冰水中絕望的掙扎著。艾無涯大喊一聲——田涯,掙扎著向她游去。艾無涯終于在掙扎和喊叫中醒來了!事實上在他昏迷之前,已經把頭掙扎出雪堆了。他慢慢地張開眼睛,全身的感覺與夢中的感覺一樣,甚至比夢中的感覺還來得劇烈。他在暈蒙中強迫自己使勁地回憶。當醒悟已經發生的一切時,他拼命地從雪堆里掙扎了出來。天地間沒有一絲光線,也沒有一絲聲響,夜靜得象一灘死水。 艾無涯踉蹌地走了幾步,環顧四周,什么也看不見。“田涯——”突然,艾無涯驚天動地的呼喊撕裂著夜幕,山峰發出凄切蒼涼的回響。他開始瘋狂地扒著雪堆,嘴里急切地喊著:“田涯——田涯——你在哪里?”他就這樣喊著、扒著,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頭暈目眩,雙手凍得僵直,不聽使喚。他突然意識到這樣救不出田涯,他失望的坐在那里,淚水滴滴答答地掉在雪地上。忽然,眼睛一亮,他看到遠方閃動著悠忽的亮光。那是離這里七八里路遠的一條公路上汽車的燈光,他們就是從這條公路上坐班車來的。他猛地站起來,向公路方向跑去。心想只要找來人,田涯就有救了。    人在危機時刻,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潛能。在雪浪的翻卷中,艾無涯的頭及身體多處都受到了冰塊或石頭的撞擊。傷痛和能量的耗竭居然沒使他中途倒下,不知是什么精神支撐他最終爬上了那條公路。一爬上公路,他就失去了知覺。 第二天中午時分,艾無涯終于蘇醒過來了。他發現自己掛著吊瓶躺在一個簡陋的診所里。他問護士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在這里。護士告訴他這是××鎮的疹所,是一個卡車司機在博格達山前的公路上發現了他、把他送到這里的。他問這里離博格達山多遠,護士說大約100公里。護士還要說些什么,艾無涯拔下吊瓶,拉著護士向外沖去。 艾無涯拉著護士找到了××鎮的鎮長。盡管鎮長認為埋在雪里這么長時間,即使不被悶死也被凍死。但處于人道考慮,還是派了五十多人向博格達山進發了。在上車前艾無涯給田涯的父母打了電話,告訴他們所發生的事情。 救援工作從下午一點鐘開始,一直到天黑。盡管大家都已經盡力、艾無涯每分每秒都在發瘋地挖著雪,還是沒有找到田涯。 找一個埋在幾千萬立方米的蹦雪堆下面的人,談何容易。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艾無涯坐在那里,淚水拌著嗚喑滴滴答答地落在雪上,他徹底絕望了。 第二天田涯的父母也趕了過來。兩位老人站在山腳下的雪地上,久久地望著博峰,老淚橫流。 “不要再挖了!” 田涯的爸爸擦著淚,哽咽著說:“她本來是博格達的女兒,就讓她在他的懷里安息吧!”  看著艾無涯疑惑不解的神情,老人悲蒼地哀嘆了一聲。接著徐徐地講述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那年冬天,我來新疆考察。工作結束后,打算取道烏魯木齊回北京。那時路不好,車慢慢地在路上爬行,我欣賞著一路的風景。忽然,我看見遠處一大團耀眼的白光在慢慢地游動,光團上面翻卷著綺麗的彩色云霞。這異乎尋常的絢麗景觀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叫司機向那個方向開去。等到了那里,可能是太陽已經落山的原因,那種景觀消失了。豎在我眼前的是這座雄偉壯觀的博格達峰。這時我隱約聽見有小孩的哭聲,尋聲覓去,發現一個一歲多大的女嬰。她裹著棉被,小臉通紅,而且在發燒咳嗽。我推測她因肺炎窒息,家人以為死了而把她仍到這里的。我把她帶到烏魯木齊,一邊給她治病,一邊與當地政府聯系。等到她病好后,也沒得到政府的回音。她是個非常漂亮可愛的女孩,我舍不得把她遺棄。把她帶回了北京,她慢慢地長大。” 老人淚眼凝視著博峰,哽咽著說:“ 這些年來我始終對博峰給我一個聰明、漂亮、善解人意的女兒而心存感激!可是,可是今天——”老人踉蹌地向峰前走了幾步,跪在雪地上泣訴著:“博峰啊!當年你慈悲地沒忍心將她吞沒,讓她活了下來!可是,可是今天為什么卻又殘酷地奪去了她的生命?為什么?為什么呀?”老人泣訴著癱在了雪地上,泣不成聲。 艾無涯慢慢地攙扶起老人,他淚流滿面、心痛已極。 艾無涯畢業后來到了新疆工作。他在博峰前為田涯立了一塊石碑,每年節假他都來到這里和田涯幽幽絮語,淚悼亡靈,以尉哀思。 五年后的一個夏天,艾無涯坐在田涯的碑前,追憶著和田涯相處的如煙往事。淺吟低唱、淡笑輕顰都在腦際重現,如醉如癡、如幻如夢。他看見田涯雪裙翩翩、長發飄飄、手握長鞭款款向他走來。艾無涯心想她拿鞭子干什么!“喂,你坐在這里不怕著涼啊!”她走著向他喊道:“你看見我的羊了嗎?”艾無涯激凌凌打個冷戰,忽地站了起來。驚諤地看著她,嘴張了又張,就是發不出聲音來。他猛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很疼,不是夢。“你還活著!”他喊著沖向她,抓住了她的手:“田涯,你還活著!”她就象見到一只狼向她撲來一樣,驚叫一聲,惶恐地掙脫了他,逃下山坡。跨上她的白馬,一溜煙地跑了。艾無涯在后面死命地喊著、追著。 艾無涯遠遠地看見她沖進了一個院子,他發瘋地朝院子跑去。一個維族老大爺驚慌地從院子跑出來,截住了他。 在院外的一棵大樹下,維族老大爺聽完艾無涯的陳述后,打量他良久,理著長長的胡須說:“阿娜爾罕確實是我老漢從山下救回來的。” “阿娜爾罕?”艾無涯不自覺地喊了一聲。 “就是我閨女,”維族老大爺向院子指一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五年前的一個冬天,大早我到山下放羊時看見了阿娜爾罕,她半埋在雪里,昏死不醒。我把她從雪里扒出來,她渾身是傷、頭還淌著血,我就把她背了回來。阿娜爾罕昏死了三天三宿才活過來,可醒過來后不知道自己從哪來的,是誰家閨女。”聽到這里,艾無涯啊了一聲:“她失憶了!”老人了他一眼,接著說道:“我老漢命苦,沒兒沒女。二十多年前生個女娃,一年多就死了。阿娜爾罕很俊的,也很懂事,我們打心里喜歡。我問她愿不愿意作我們的閨女,她說她本來就是我們的閨女。”老人停頓下來,擰上了煙袋,點著了火。吐了一口煙,又意味深長地了他一眼,接著說:“眼下阿娜爾罕替我放幾天羊,我們老兩口忙著她的婚事。” “她要結婚了?”艾無涯的頭“翁”地一聲,忽地站了起來。 “閨女大啦,”老人吐了一口長煙,瞥了瞥他:“她和隔壁的阿米爾已經要好兩年多了。阿米爾是個不錯的小伙子!非常不錯的小伙子!該辦啦,該辦啦。” 聽到這里,艾無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他喪魂落魄地向院里奔去,他要和田涯說個清楚。 “站住!”維族老大爺向他吼道:“阿娜爾罕說你是個瘋子!” 一聲吼叫,把艾無涯釘在了那里。他呆若木雞的站著,失去了沖進院子里的勇氣。一個陌生人,不,一個陌生的瘋子能使田涯,不,阿娜爾罕相信什么呢?她已經不是田涯了,她變成了阿娜爾罕。田涯已經死了,過去的一切一切沒留任何痕跡地埋在了博格達峰下。或許能慢慢地喚醒她的記憶,可她不僅愛她現在的父母,更糟糕的是愛上阿米爾——“一個非常不錯的小伙子”。她把生命的精髓都融匯到了這里。如果讓阿娜爾罕知道過去;如果田涯真的恢復了記憶,她會如何面對現在和過去呢?這會使她承載上多么沉重的混亂和痛苦呢? 艾無涯踉踉蹌蹌地又向博峰走去,他頭腦一片茫然,心在滴血。從博峰蔓延而來的烏云,彌漫了整個天際。 +10我喜歡

尋找李花春(短篇小說)   □紅雪           1         村里人看到李老五時,是個秋天,落葉鋪路,冷風嗖嗖。         騎著自行車馱著李老五來的公社盛公安說,李老五扛過槍、打過仗……可惜被大炮震壞了耳朵,精神受了點刺激,就提前回國了……他不想在鎮上待,哭著喊著要到鄉下。盛公安還說,李老五的父母在一九四五年被日本鬼子殺害了,四個哥哥兩個被抓進了國民黨的軍隊,兩個投奔了東北抗聯,不久死了兩個,有兩個至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更不知道他們在共軍的隊伍里,還是在國軍的隊伍里,是在大陸,還是跑到了海峽那面。在海峽那面的老蔣揚言要反攻大陸,亡我之心不死……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吧,事情就這么事情,情況就這么情況,李老五現在沒有親人了……到咱這疙瘩安家,希望老少爺們照應點,畢竟……武裝部的人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李老五才二十一歲,裹著一件多處有燒痕破洞的黃大衣,站在送他的盛公安身邊,眼睛望著前方,好像有啥心事。        一聽說來的人是個退伍兵,村人們感到很新鮮,圍著李老五和盛公安看,指指點點,問這問那。李老五也不吱聲,忸怩得像個剛過門的小媳婦。       “我來找我爹我媽——”李老五叨咕。        李老五被安排在生產隊馬廄的耳房住下,當馬倌和更官,就是喂馬和打更。        這個活兒,以往是村里的五保戶老劉頭干。老劉頭在一個午夜,被一匹屁股滾圓的騍馬蹄了,門牙都掉了,腦門有一道血口子,等第二天被車老板發現時,尸首都硬了。村人就說,這老頭半夜轉到馬屁股那邊去,準沒干好事,大伙就捂嘴笑,該!這老東西早該死了。老劉頭一沒,馬廄就唱起空城計,饑一頓飽一頓的馬們,沒出半月,就毛長肚癟,生產隊長正愁安排誰來當更官。        盛公安就送來了李老五。         村里人見李老五年紀輕輕,形單影只,滿腹心事,就起了憐憫之心,幾個歲數大的婦女,還嗚嗚嚶嚶地抹起了眼淚,有人從家里給他蒯來幾碗米、有人給他背來燒柴,還有人給他拿來鋪蓋。當晚,馬廄的耳房的煙筒冒出了縷縷青煙。       在河襠村吃下第一口飯時,李老五哽咽了。        與生產隊的二十幾匹馬成了隔墻的鄰居,就免不了與馬的耳鬢廝磨。       夕陽西下,干了一天活的馬匹,拉著犁杖、膠皮轱轆大車,從不同方向快意地回到生產隊大院,待車老板們給它們卸下繩套,便迫不及待地就地打了幾個滾,而后排著隊到井沿喝水,喝足了水,就又排著隊回到馬廄,各找各的槽頭,不一會兒便有了嚼谷草的咔咔聲,嘩嘩呲尿聲,當當放屁聲,老鼠在谷草垛里吱吱哇哇的嬉戲聲……濃烈的馬糞馬尿混合而成的騷味、臭味,彌漫開來。         李老五呵呵兩聲:“舒服,得勁!”       屯里突然多出一個戴軍帽、穿黃大衣的人,孩子們感到好奇,有事沒事,都愿意到生產隊的馬廄,聽這個人講瞎話。平時蔫聲蔫語的李老五,一講上瞎話,就剎不住車,瞎話里常常冒出松骨峰、上甘嶺、炸響的炮彈、拼刺刀、美國佬……山頭被炸矮下去兩三米……那火就像老虎的舌頭……李老五就扯過他的黃大衣,說看看,都被燒壞了,還有槍眼、還有血……死人成堆呀!我們志愿軍缺水缺糧呀,渴,渴了就喝尿,還有受重傷的小戰友,裹了女護士的咂……李老五說到這,眼睛唰地亮了一下,又迅疾黯淡下來……餓,餓了就啃草根,大雪泡天,還穿著單衣單鞋……不少戰友凍死了,不少戰友立了功,戴上了軍功章,去了北京見毛主席……李老五每次都講得有些散亂,沒頭沒尾,東一句西一句,眼圈一直噙滿淚水,有時聲音忽然提高八度,帶著尖利:“我打死了三個美國佬,我也是英雄!”         孩子們嚇一跳。         “你咋沒立功?咋不去見毛主席?”        “我……”         李老五沉默了。         “別在這起哄,瞎說,一個逃兵,臭美啥?”正巧李大吵吵路過,就大聲叨咕,驅趕孩子們散去,“我是從公社那得到的消息,人家說你是逃兵!”        “我不是逃兵!我不是,我不是……”李老五聲嘶力竭地喊……聲音漸漸弱下來,癱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看著前方。   2         由于李老五的到來,河襠村的老少爺大姑娘小媳婦就好像多了一些談論的話題。       河襠村就三十幾戶人家,兩趟泥草房,趴在一馬平川上。屯前和屯后有兩條小河日日夜夜嘩嘩流過,在距村東兩里的地方匯合,然后一直往東奔去……闖關東的王大白話的爹,見那塊黑土殷殷,也已走得精疲力盡額,就撂下肩上的扁擔,和坐在籮筐里的王大白話,“就在這安家吧!”王大白話的爹是說給走在后面跟頭把式的媳婦聽的。“這兩條小河像人腿,這就是褲襠呀……”      星星眨眼,蒼狼嘶吼,埋鍋造飯,王大白話的爹一家三口就把安家的地方叫河襠村。       光陰易逝,物是人非。        如今的河襠村有了四大姓,黃、王、孫、李,其實要細論,拐彎抹角地一連吧,都是親戚。        黃扁頭是黃家兄弟四人中的老大,賊懶,驢性,整天趿拉個鞋,叼著個小旱煙袋在屯子前街后街逛,三十五歲才娶了張寡婦十八歲的姑娘老丫,大伙都說:那是硬給熊去的。        老丫嫁給黃扁頭那天晚上,咿咿呀呀哭了半宿,黃扁頭就吼,哭啥呀,好事來了,該高興,女人呀,就那玩意,捅破了那層窗戶紙,都是一樣的。再說了,那個李老五有啥好的,小雞巴個子,像抽大煙的,還禿耳朵,腦袋跟個角瓜似地……可也是,老五扛過槍,保家衛國的人……說著,嘻嘻地笑,把老丫拽進了被窩。   3          那年夏季,河上游突發山洪,把正在河邊放馬的李老五連同兩匹馬沖走了。       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李大吵吵說,可惜那兩匹馬了。        就很少有人再去河汊子了,大伙兒說怕李老五的魂兒給勾去……      李老五的突然消失,被河襠村的老少爺們、大姑娘小媳婦嚼著耳根子,有的說李老五為救那兩匹馬,死了,當時馬順水漂流,一浮一沉,很是悲壯,如果李老五松開韁繩,他就不會被沖走;有的說李老五是不想活了,山洪一來,就借坡下驢、順水推舟,只可惜還拐帶了兩匹馬……還有的說,李老五沒死,被沖到下游獲救了。可不管咋說,李老五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邪乎一點的,說誰誰誰昨晚起夜發現一個黑衣人,正在窗下聽床,嚇得尿了半截的尿,突然遭電擊一樣,雞雞跟得了瘟疫似地蔫蔫了……誰誰誰半夜做夢,夢見一白衣人張著血盆大口,呲著二寸多長的獠牙,餓虎撲食,直嚇得做夢人,再也不敢閉眼睛睡覺了。       李老五陰魂不散,并上演十分吊詭的聊齋劇情,傳的有鼻有眼,整個河襠村就像被黃鼠狼襲擾的縮脖雞,惶惶不可終日。白天村人們見了面,都互相打聽是否夢見或是撞見黑衣人,或是白衣人,神色詭秘;到了晚上,各家各戶早早關門,一家人和衣而臥,炕頭炕梢還要放根燒火棍,大板鍬,二齒勾等物件,以防不測。有的人家干脆把平時省著用的煤油燈,調到豆粒一樣大小,變成了忽燎忽燎的長明燈,完全忘了勤儉的家規。        “造孽呀!”        “這李老五也夠可憐的。”        “咱這河汊子淹死人,百年不遇呀!”        “唉唉,人死了還不消停……”       “得鎮鎮!”       老是這樣下去不是曲子,黃扁頭就把屯子里有頭有臉的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找來商量對策。四個人嗆咕一上午,最后拍板,把鄰村的大神黃老太太請了來作法,以圖降住李老五的魂兒。        黃老太太其實歲數不大,有五十歲的樣子,腦后吊著個疙瘩鬮,小腳,走路擰著腚,叼著二尺多長紫檀木桿的大煙袋。      黃老太太是和助理,也就是二神、她的丈夫一起扭搭扭搭走來的。彼時,太陽偏西,村里雞不叫、狗不咬、豬不跑,死一般沉寂,好像都能聽到黃老太太一口一口吧嗒煙的聲音。聽說大神黃老太太來了,村人都露出了久違的笑模樣,打著飽嗝,挈婦將雛,簞食壺漿,奔向黃扁頭的家,想一睹黃老太太驅鬼鎮邪的陣仗。      黃扁頭的家四間房,瓦蓋,一面青,在村里清一色泥草房之間,就有點鶴立雞群了。只見一縷一縷的煙霧,從黃老太太眼前一碗裝滿小米粒插著的三根香火中緩緩溢出,在朦朧的煤油燈影里,像飄在空中絲絲縷縷的白發,有些瘆人。黃老太太與丈夫助理配合得天衣無縫,你有來聲,他有去語,一抻脖,一搖頭,一閉眼,一扭腰,像跳著肚皮舞。前戲做足,一口酒噗的噴出,坐在炕頭的黃老太太就來神兒了——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關,十家都有九家鎖,就有一家門沒關;鳥奔山林虎奔山,喜鵲老嗚奔大樹下,家雀哺鴿奔房檐,行人的君子奔旅店;耍錢的哥們上了梁山,幫兵我家住此地,頭頂著天,一步兩步三步就轉到臺前;來到臺上往下觀,村里老少爺們來的真是全…….”      東北這疙瘩跳大神的開場白,大多是這個路數,應是薩滿的近親,詞一樣、調相同、動作所差不多。      “主公想要問什么?沒有啥事我就打馬回山中!”大神手搭涼棚,眼色迷離,半唱半說,有些急不可耐。       “有事,有事,沒事我們咋敢請您老人家來呀。”二神一副媚態,露出了一口大黃牙,討好著大神。說著瞟了一眼坐在前排正襟危坐、腰板拔得溜直的黃扁頭和黃扁頭旁邊的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        一看二神用眼睛掃他們,幾人心領神會。        “快,押堂!”孫大學問半閉著眼睛,扔給黃扁頭三個字。       黃扁頭擦了擦手,從右面棉褲腰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元紙幣,捋了捋,畢恭畢敬地放在黃老太太的香碗前,拱了拱手。        “主公你要問哪樁,黃仙我看端詳。我可是無功不受祿,不為錢財奔波來,只為人間消災性。”大神黃老太太覷了一眼香火,唱了一句。        “黃仙呀,最近屯子老鬧鬼,到底是誰來禍害人呀?您老給掐算掐算,咋整?”二神遞上話。        大神黃老太太嘴里噗噗吐著氣,腿不停抖動,腳面有節奏地拍打著地面,左右手指掐算著。       “黃仙我看得明,有人打死了我們同門小主公,黃天大圣發了怒,要讓你們來償命!”大神語氣下沉,尾音凄厲,動作夸張,坐在前排的黃扁頭、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的臉霎間由紅變白,交頭接耳。面面相覷。      “這可咋整?是不是你們誰打死過黃老仙?”二神煞有介事回頭壓低嗓音悄悄問。       “可不是嘛,李老五就打死過好幾只偷吃小雞的黃皮子。”站在后面的村人議論紛紛,嘀咕著、吵嚷著,臉色驟變。        “老仙呀,確實有人打死過你的本家,他們承認錯了,咋整?”二神回過頭問大神。        “打死本家不可饒,李老五抵命現世報;要想屯子不再橫死人,趕緊建廟贖金身;光建廟來還不行,還得三六九送供品,二四六殺雞敬神靈;我要寫下三道符,鎮壓偷雞摸狗的魂;你們如要不答應,還得死去五個人……”大神黃老太太滔滔唱著,就像夜空中呼嘯而來的一只怪獸,滿屋子的空氣立馬凝固了。        唱著唱著,大神突然嗓子艮嘍一聲戛然而止。         “唉呀媽呀……這可咋整?”聽大神黃老太太說還得死去五個人,滿屋子的村人幾乎一同發出驚叫,有兩個老太太竟然哭起來……坐在前排的黃扁頭、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都似乎屁股長癤子一般,站起、坐下,局促不安,李大吵吵還嗵地一聲從凳子上摔到地上,一蹬腿迷糊過去了。現場一陣躁動,大家七手八腳摁了他半天人中,才慢慢醒過來,被攙扶著坐回原來的位置。       “作孽呀!作孽呀!”李大吵吵罵著。         “哎呀呀!黃大仙,真神,能算出禍害黃皮子的人是誰,了不得,快救救我們吧!”后面幾個婦女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給黃老太太磕起了頭。        “黃大仙剛才這是為你們搬兵鎮壓那些孤魂野鬼,傷身體呀,整不好容易過去……”二神說著又覷了一眼前排的黃扁頭、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         “押堂呀!”李大吵吵扔給黃扁頭三個字。        黃扁頭又側了側身,從 左面棉褲腰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元紙幣,捋了捋,恭恭敬敬地放在香碗前,咧了咧嘴。接著,有幾個村人爭先恐后,把兩角、五角、兩元的紙幣,放到香碗前,有人還放了雞蛋、小米、小燒……還有葉子煙、土豆、花生。        大神瞇著眼,忽然艮嘍一口氣,詐尸一般坐直了身子。      “我方才過陰,都為你們擺平了,我也替你們許了愿,只要你們還愿就好……我一個得道之人,哪有擺不平的事。”說著,黃老太太從前大襟懷里掏出五張手掌大小的黃紙,又沖著五張黃紙,吹了五口氣,遞給了丈夫二神。        “明天晚上,每隔一小時,在屯子前建廟的地方,燒五次紙錢,順便把五道符燒了。”二神雙手接過符,轉身一邊遞給黃扁頭,一邊教他怎么做。        “我們保證還愿!”黃扁頭、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趕緊起身,對黃老太太千恩萬謝,連稱黃老太太是真神,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陰曹地府事,是河襠村的大救星。 ------   4        鄉村無所事事的夜晚,總是漫長,何況又被黃老太太渲染的神乎其神。隱隱約約,村人都聽到了河水低吟的聲響,就像一條要分娩的老黑牛,既有生兒育女的快感,又有撕心裂肺的痛苦。       三炷香即將燃盡,黃老太太在丈夫助理的幫助下,送走了附在身體里的神兒。抻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二神丈夫把放在香碗前的押堂錢以及供品劃拉劃拉揣進了貼身的衣兜,裝進隨身的一個大口袋,就在黃扁頭和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陪伴下,上了早已準備備好的飯桌,開始大塊啃著雞肉,大碗喝著燒酒,完全恢復了陽間生活。       第二天,全屯男女老少在高扁頭的帶領下,搬磚的搬磚、和呢的和呢,一座一人高的小廟就立在了屯前。燒紙、磕頭、祈禱,大伙臉上的凝重,漸漸散去。有人大罵李老五不該打死偷雞的黃鼠狼,有人說多虧了大神黃老太太會過陰,鎮住了那些不要臉的野鬼孤魂。村人還按照大神黃老太太的囑咐,給李老五扎了個紙人,女的,如花似玉,風兒一吹,搖曳生姿。點著紙人的剎那,大家念念有詞,安慰李老五好好和人家大閨女過日子,就別回屯子撩扯那些風騷的小媳婦。       火苗翻滾,黑壓壓一大片的村人似乎看到了安詳的曙光,頭就磕得重。 “操,咱們都這樣了,老五該不會來折騰了。”像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黃扁頭心滿意足地看著小廟,念叨著,“唉,功臣呀!”        黃扁頭的一句輕嘆,讓河襠村的老少爺們,忽然念起李老五這個人。    5         入冬時,河襠村原來的屯長懾于四大家族的勢力,撂挑子了。村民們選了半個月.也沒選出個結果。后來,村里的老少爺們兒一盤算,只有黃扁頭行,更何況他已放出風來:只要讓我黃扁頭干,保準比歷朝歷代的屯長強一百倍!話似滿滿弓的弦,“操,誰不選我,我就睡他家娘們!”大伙就撇嘴,小樣,成全你,反正現在的屯長也不過是“開個會、收個費、管管計劃生育,南山北山看看地”。再后來,大伙一舉手,他就成了屯長。        新官上任,黃扁頭得意。老丫翻遍了箱子底兒,才找出一件能穿出去、又是四個兜的的卡中山裝。穿上他,黃扁頭照鏡子瞧了半天,然后,倒背個手在村子里遛……       黃扁頭喜歡看二人轉,于是就和李老五說,快套車,看狗蹦子去。李老五不聲不響地牽出四匹大馬,把車套好,又扔車上一捆谷草,供大家墊屁股。就這樣,一掛大馬車,拉著村人,三天兩頭行進在莊稼起伏的鄉道上,追著攆著看二人轉。       “老五,講講你打仗的事吧。”有人沖著抱著鞭子在前面趕車的李老五喊,聲調陰陽怪氣。        “是呀,講講吧,據說那些重傷員還吃過女護士的咂呢。真的嗎?”不懷好意地笑。         “那些小護士漂亮嗎?”       車上的幾個小姑娘臉紅了,用手捂著臉,老娘們就放蕩地罵:“你們也問得出口,真不要臉!”        “沒啥講的。”李老五蔫蔫地說。        “講講吧,就當快的快的嘴了。”        “聽說,黃繼光被燒時,一動不動;真有喊‘向我開炮’那個戰士嗎?是真的?”       “你們不信?瞎雞巴笑啥!”李老五忽然提高聲調,臉憋得通紅,狠狠地甩了一下鞭子,四匹馬翻蹄亮掌,拉著大車飛奔起來。       “慢點!慢點!老五,鬧玩還急眼了,得了得了,我們不問了。”       一輪圓月,冉冉升起。馬蹄嘚嘚,河水湯湯。短暫的沉寂后,馬車上又有了放蕩的笑。      老是到別的屯子看二人轉,不如在自己家門口看舒坦,黃扁頭和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一商量,干脆把戲班子用車拉來,兩掛膠皮轱轆馬車一拼就成了一個大戲臺子。白天晚上地唱,把個小屯的老少爺們兒唱得暈暈乎乎、迷迷登登的。          “操,各家準備好一點兒。”黃扁頭在對吃派飯的幾家老爺們說。          “有啥吃的,苞米面餅子,大蔥蘸大醬造飽就不錯了。”           “啥?我說陳石頭,老吃那玩藝兒,不丟咱屯子的臉?”            “丟臉有啥招,都要斷頓了。”            “喲,我說陳大哥,心眼不會活泛點兒。你家嫂子瞅那個唱二人轉的大黃牙可直眼了,人家可有錢吶一一”         聽了這話,陳石頭眨巴眨巴小眼睛,“嘿嘿”地笑了,沖逗他的李老五罵一句回家了。   ’       傍晚,村子東頭陳石頭的小土屋里,傳出女人的哭聲和陳石頭的公鴨嗓:“你個不要臉的,我打死你……”          夜深了。        黃扁頭躺在炕頭,怎么也睡不看。他想:自己底子不好,可大伙信任咱,屯長是當上了,可咋干呢?還能這么混下去嗎?還這樣窮下去嗎?得想點法子讓鄉親們有點零花錢呀!老大不小的人了,再也不能讓人看不起……           “還不睡覺,老窮抽啥呀,整一屋煙……”是老丫的聲音。        黃扁頭把手里的旱煙袋向炕沿梆梆磕了幾下,一口吹滅煤油燈,一骨碌鉆進了老丫的被窩兒。   6         忽然有一天,經常逛集的李大吵吵對屯子人說河套里有魚了。大伙何不去撈點,沾沾葷腥?       人們乍一聽,還有點不信,可一看李大吵吵近來整天小臉喝得通紅,還時不時地抽帶把煙,就覺得這小子有外塊。有幾個半大小子老早起來,蹲在李大吵吵那兩間土屋前聽動靜,得了個準信兒:李大吵吵撈魚到集上去賣,掙了錢……       “抽煙,抽煙,姑爺給買的!”李大吵吵手握一盒葡萄卷香煙,正給飯后聚在門前嘮閑嗑的村人發放,“抽一支,姑爺孝敬我的。”大家假裝客氣,手卻伸過去接,放到眼前,稀罕巴察地看,然后叼在嘴上,或夾在耳朵丫上,有人刺啦劃著火柴,點燃煙卷,一股股青煙,就在村人的嘴邊盤桓。        大家就向李大吵吵投去艷羨的目光。        “李叔,河汊子真出魚了?”        “那還有假,快去嘮吧,老厚了!”李大吵吵邪乎大漲地說。         信兒一傳出,屯子就炸開了鍋。        正是春播季節,村人們沒有心思種地了。黃扁頭著急,他扯著嗓子罵,可沒人理這個茬,仍然偷偷往河汊子跑。陳石頭抱著個膀子在村口遛,嘴里還叨咕:“不務正業呀不務正業,撈那點魚還能發家呀,看你們把魚撈沒了,還干啥?不還得回來種地?”       河汊子沸沸揚揚時,李老五卻形單影只地陪伴著屯里的馬匹,每天晚上按時起來三次添草料。站在馬槽前撫摸一下這匹馬的馬頭、捋捋那匹馬的耳朵,聆聽著它們咔咔嚼草聲,呼吸聲,仿佛聽懂了馬語。伺候完馬們,他坐在馬廄門檻上,抬頭就看到了燦爛的夜空,默默數著一顆顆星星,“天上的一顆星星,就是地上的一個人,我的那些戰死的戰友,就該是那幾顆沖我眨眼的星星吧。還有爹媽呢……”李老五的眼角濕潤潤的,是淚水。        白天,李老五牽著幾匹受傷和患病的馬,到河汊子邊放牧。         “你們是功臣,傷了,病了,該好好歇歇了。”李老五對著馬說話,好像河汊子里那熱鬧非凡的場景,吵吵鬧鬧聲,嘩嘩流水聲,根本不存在。         黃扁頭趕緊召集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商量如何把地種上。         王大白話德高望重,不僅因為他年齡最大,而且長了張鐵嘴,能把死人說活了,把活人說死。屯子里有個大事小情,必得把他請到場,當個說客。        與王大白話可以平起平坐的當屬孫大學問。他念過國高,寫一手好字,說起話來之乎者也,屯子人不管聽懂聽不懂都很尊重他,尤其到了春節,孫大學問的屋子里就擠滿了來找他寫對聯的人。如果河襠村誰家辦喜事,寫禮賬的八仙桌前坐的必是他。          李大吵吵盡管沒有王大白話、孫大學問那么資格老、名聲大,但他是鄉里張鄉助的老丈人,屬“皇親國戚”,誰也得罪不起。更因為李大吵吵常常神秘兮兮發布一些公社來的“小道消息”,讓村人刮目相看。        四人坐定,高扁頭說把幾位老前輩請來商量商量種地的事,鄉長、村主任下來催了,再不種地,錯過了農時,到秋天可就抓瞎了。             王大白話干咳了兩聲,這是他傳遞出要說話的訊號。畢竟年齡大了,眼睛不像年輕時明亮,說話的速度自然放慢了節奏。          “我經歷了幾個朝代,種地是咱農民的本分。這個現象不太對頭啊——”           “自古民以食為天,毛主席說過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地還是要種的,還要種好。”孫大學問接過話茬,晃著腦袋說。          “這事兒按說我有責任,是我透露的消息,可話說回來,河汊子有魚了,不去捕撈,咱們不是傻,是啥?就讓其它屯子占便宜?再說了,姑爺都沒反對,誰愿意撈就撈去吧!”李大吵吵搬出“姑爺”,射出一梭子子彈,把王大白話、孫大學問射得一愣,嘴嘎巴嘎巴沒發出聲。       “唉,現在的年輕人,可不像以前我們那咱守本份嘍。”孫大學問和王大白話異口同聲地說。         “當年,我爹帶著我們一家老小,從山東逃荒到這里戳下兩間土坯房,一鍬一鎬開墾土地,累死累活,那罪遭的……咱們的土地好著吶,一尺一寸都不能撂荒呀,可得珍惜!”王大白話一字一句,翻著老皇歷,回憶舊光景,說的老哥幾個眼圈竟然淚花閃爍。         掌燈時分,黃扁頭和三位高參也沒最后統一思想。 ------   7        河汊子出魚了,河襠村的人以為搶了先,可以到了河汊子,一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見從四面八方的小屯,人影匆匆,縷縷行行,大車小輛,奔著河岔子涌來。        正是中午,太陽暖暖地把影子投到陳石頭土屋上。陳石頭正盤腿坐在土炕上,就著一盤咸菜條子喝酒,石頭媳婦在旁邊敞著懷,摟著孩子喂奶,眼角紅紅的。            “我說孩子他爹,你也去河套撈魚去吧,你看人家都去了……賣點錢,好給孩子買點奶粉,奶不夠吃,孩子餓……要不,你照顧孩子,我和李老五合伙去!”        “啥?我打折你的腿!咱不去,窮死也不去。那河水那么大,兇著哩,你不怕出事?操他八輩祖宗的,這河岔子早晚有人得淹死……”       女人一扭搭,轉身抹眼淚,不再吱聲。   •        陳石頭的臉已紅得像煮熟的豬肝,嘴也不好使了,又灌了一盅,就倒頭打起了呼嚕。        小屋里又傳出女人的嚶嚶哭泣聲。        只見河套里鋪滿了人影,密如螻蟻,東村一伙,霸占了東岸三里,西村一幫,用大網攔住西岸三里,河襠村一簇,高高筑起攔河壩,大網攔、小網撈,就連縫衣針大小的蝦米都難逃……大家瘋狂搶著魚蝦,因為爭地盤,還發生了大大小小戰事十多起,有的臉上挨了拳頭,鼻子流了血,有的后腦勺遭遇悶棍,昏死過去,有的前額被砍傷……看吧,捕魚的人們,就如一場慘烈的生死阻擊戰,有人腦袋纏著繃帶、有人胳膊吊在胸前、有人紅著眼睛……就是沒有人退出這場掠奪。         鬧鬧吵吵,呼呼隆隆。         家家戶戶打魚忙,村里彌漫著一股一股的魚腥味,村人們的伙食自然提檔升級,煎魚、燉魚、炸魚醬、煮魚湯……好像整個村子一下子掉進了魚塘,就連打的飽嗝,都有了小鯽魚的躍動與腥咸。   8         自打孩子們被大人們訓斥,就很少來聽李老五講瞎話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他跟在幾匹馬的身后,望著河汊子傻笑,嘴里叨叨咕咕,“操,搶魚,跟前線打仗似地,魚……魚呀!”        “逃兵,你是逃兵!”正在這時,村里的幾個孩子出現在李老五的身后,齊刷刷地喊,像事先進行了排練。         這已不是孩子們第一次這樣沖他這么喊了。可每次聽到孩子們的喊聲,他的心都像針扎一樣地疼。        李老五聽了孩子們的喊聲,慢慢回過頭,臉火燒火燎,成了兩小片火燒云。         “我不……”李老五揚了揚手,冒出嗓子的話,卡在了嘴邊。更讓他不安的是,河襠村的大人大都不正眼看他,好想他真的做了什么埋汰事。       河襠村的男人們因為城里來了個光棍李老五,是緊張了一陣子的,先是用提防的眼光打量著他,后又有意無意地戲謔,李老五都是不哼不哈,該干啥干啥。可男人們還是不放心,把看緊了自家的女人,當做一項最大的事來營生。可女人們是看不住的,老丫就看中了李老五的人品,話不多,肯出力,知道疼女人。這是老丫的母親張寡婦深有體會的。每次到屯子的水井去挑水,只要碰到李老五,都會幫她搖轆轤,搶下她肩上的扁擔,幫她跳到家,倒入水缸,然后轉身就走。后來李老五干脆三天兩頭就來張寡婦家,不聲不響,抓起扁擔挑上水桶,就去挑水,直到水缸滿了為止……張寡婦感激不盡,常常閃出淚花,老丫也“五哥五哥 ”地叫,還拿了手巾給他搽臉上的汗。他忽然臉紅了,額頭的汗珠,更是有肆無恐往外冒,慌忙奪門而逃。         張寡婦有了意思,就想把十八歲的女兒老丫嫁給李老五,可偏偏殺出個黃扁頭。           張寡婦的計劃也就泡湯了。         那些日子,李老五是多看了幾眼老丫的,瓜子臉、杏核眼,兩條小辮子在肩頭拂來拂去,整個人像一株亭亭玉立的向日葵。可他沒有這個勇氣去追老丫,他覺得自己不配,覺得會坑了人家,畢竟身上還背著“逃兵”的罵名……        夜還是那么靜。         靜靜的夜里,他和戰友們沖鋒的場面、隆隆炮火的轟炸場面……勝利凱旋的場面,歷歷在目,還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小時一起玩耍、一起坐在一張八仙桌旁吃飯……父母看著他們,像看著一枚枚孵化的雞蛋,像羊媽媽舔舐著剛出生的小羊羔,憐愛、慈祥、幸福。可這樣的日子很快就結束了,日本人來了,槍炮和刺刀,頂到了父老鄉親的咽喉上。先是大哥加入了馬占山保衛江橋的部隊、接著是二哥、三哥、四哥,不久家里就接到大哥和三哥陣亡的消息,爹媽就哭死過去,緩過來就是思念還在前線的兩個兒子。         二哥和四哥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后來他也參了軍,后半夜,他隨部隊趟過鴨綠江……可炮聲一響,他就有些緊張,抱緊頭,堆縮在戰壕里。突然,一顆炮彈打過來,班長撲到他身上,一摸,班長血肉模糊,死了,再一摸自己的腦袋,滿手血,兩只耳朵沒了,他昏死過去……醒來,一切都變了,天在旋轉、地在抖動,眼前模糊一片……神經完全錯亂了。怎么回的國,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躺在鳳凰山下一家醫院的病床上。         “唉、唉、唉……假如自己不神經,是不是可以成為英雄,胸前也戴上軍功章?是不是也可以在城里有個好工作,娶個漂亮姑娘過日子,生兒育女?”李老五暗自神傷,可片刻又為自己能有個地方安詳地睡覺,可吃飽肚子,還能和二十幾匹馬作伴,嘮嗑,沒有了嗖嗖的子彈飛、沒有噴射的火焰和雷聲滾滾的廝殺聲,很知足。在他心里,河襠村的日子,就是幸福的模樣。 可他看不慣村人們的偏見、自私和小肚雞腸。          “為了點魚,趕上上甘嶺戰役了……磕磣吶。”李老五一邊給馬添草料,一邊叨咕。         孫大學問也撇嘴,高門大嗓地罵,“這是干啥玩意!怎么連臉都不要了?”          王大白話也嘆氣。          挑著半水桶魚的李大吵吵皮笑肉不笑,不說話。   9                約有月余光景,河套上的人就接二連三撤回來。據說已有三四天打不到一條魚了。           河水落潮了。           回來的人臉上雖然皮膚被曬得黝黑,可泛著光澤,臉上松弛著得意。           李吵吵忙得夠嗆。他游走各家各戶,收錢,名曰:信息費。            “上河套的人都掙著錢了,可沒有我,掙個毬兒錢?”             李大吵吵收信息費的事,被黃扁頭知道了,當晚就找到李大吵吵家。 “吵吵叔,不妥吧,你可是咱屯的名流呀,在乎這點小錢?再說,屯親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誰求不著找誰呀?”        “我就是不平衡,我發現了河襠村里有魚,大伙整地雞飛狗跳,撈到好處,不該給我點報酬?”李大吵吵脖子梗了梗。          “可我覺得不應該,吵吵叔,你自個琢磨琢磨,不能壞了屯風呀!”黃扁頭冷冷地說。          “既然屯長說了,我退了不就得了嗎。”李大吵吵愣了一下,“可也是,屯風不能壞。”第二天,就一家一家把錢退了,但心里有些不得勁,“我操,這黃扁頭啥時變好人了呢,馬糞蛋子發燒了?”           李老五說了四個字:“道貌岸然。”           幾個村人聽得亂七八糟,以為李老五又犯病了。           魚沒了,開始殺馬。殺馬這活都是王大白話來操刀。別看王大白話年歲不小,可練了幾十年的殺豬本事,理所當然為殺大牲畜資格加了分。殺馬不白殺,馬頭是要無償給操刀人的。被殺的是一匹老馬,龍鐘老態,別說拉犁、駕車,就是走路,都東倒西晃。它把所有的青春、力氣,全部奉獻給了河襠村的土地,默默奉養著河襠村的百姓。它的眼角流著淚,可能用盡了全身力氣,打了兩個響鼻,好像是要離開這個紛紛擾擾的塵世,發出的最后告白。只見王大白話摸了摸馬頭,老馬禮貌地用頭蹭了蹭他的前胸,好像在說:動手吧。李大白話從腰間迅速拽出一尺多長的尖刀,往前一探身,一用力,一道寒光送進了馬的胸腔,隨后又快速抽出那道寒光,一股烏黑的血,就噴了出來……不到一分鐘,老馬慢慢閉上眼睛,慢慢倒下,沒有掙扎一下。王大白話又迅疾割下馬頭,放到肩上,興沖沖地回家了。        “你們怎么跟美國鬼子似地……”李大白話殺馬,是背著李老五干的,等他從荒甸子牧馬回來,看到馬皮鋪在生產隊大院,就知道那匹老馬被殺了,腦袋就轟地一下,像是遭到了一悶棍。         馬廄里的馬,已經換了三茬。這些馬都是農事的好把式。可好馬也不過三年光景,都會因勞累、傷病退出拉車和耕田一線。而一旦退出,就面臨著被宰殺的命運。每次宰殺一匹馬,李老五都會跑到河汊子旁獨自流淚,他不忍看那血腥的場面,他會把分給他的馬肉,悄悄埋了。         只有馬,才是他的聽眾,在夜深人靜時,聽馬說說話,也和馬說說話,說那些在朝鮮戰場的日子,那大大小小的戰役,那些死里逃生的場面,和那些被戰火打殘的肢體,那些死去的戰友……他們可都二十多歲呀,生龍活虎,還沒嘗到生活的甜香滋味、甚至沒嘗過女人的滋味……還有自己的哥哥……李老五每次回憶,都不能自制,淚水奪眶而出,嗓子還會放射出悲切的嗚嗚聲。         村人們端著盆盆罐罐,興高采烈地分著馬肉,為秤高秤低爭執不休。   10           忽一日,一輛跨斗三輪摩托車突突突地進了村,胳膊上戴著紅袖標、腰間捆著的皮帶上掛著露出槍把手槍的盛公安,麻利地跳下摩托車。        盛公安向聚集到生產隊大院的村人們舉起手臂,高喊:把“逃兵”李老五打倒批臭!并當場喝令兩個背著長槍的民兵,給李老五戴上寫著“里通外國”的高帽,按下李老五的頭,讓他承認犯罪事實。李老五梗著頭不肯低下,大聲說:“我不是逃兵,我沒里通外國!”盛公安見李老五不老實,還狡辯,沖上去氣急敗壞踹了李老五幾腳,打了幾個耳光。          河襠村的人們有些懵,他們不知道一個馬倌和更官,咋就里通外國?挺本分、挺文靜個小伙子呀。        “要文斗,不要武斗。”孫大學問和幾個上了歲數的村人就上去勸盛公安。         “哎呀,這小子能耐了,還里通外國?”李大吵吵說,他哥哥去了臺灣,臺灣的老蔣和美國佬穿一條褲子,李老五就不是啥好人。        李老五的批斗會因河襠村的老少爺們無心戀戰,斗志不足,虎頭蛇尾,草草收場了。          李老五在河汊子漫無邊際地游蕩。他回想著在河襠村十幾年間,背著“逃兵”的罵名,數次被戴高帽批斗、游街,村民畫他穿著黃棉襖的漫畫,貼滿生產隊的黑板報,就連廁所的土坯墻都糊滿了……         一晃李老五三十二歲了。三十二歲還沒討到老婆,在屯子里不僅被嘲笑,還被認為大逆不道,而唯一讓他聊以自慰的是,寫他大字報和批斗他的高潮,就像河汊子一樣,高潮退去,恢復自由身的李老五,就有些閑散了,他時而躲在馬廄里把自己灌醉。其實他是有機會嘗嘗女人味道的。鬧饑荒那幾年,糧食是緊俏的。餓得受不了的幾個村婦,偷偷跑到馬廄偷豆餅吃,被他抓了正著……乞求、哭泣……脫光了身子,想咋地咋地,只要不告發就行……可他感到惡心,臉紅心跳,他會大罵那幾個老娘們不要臉,喝令她們穿好衣服。臨走,給她們裝一些馬飼料。只是虧了那些馬,他感到對不起這些啞巴牲口。        李老五是個熱心腸,看到誰家壘墻,誰家修屋,他都會不請自去幫忙,只要有一壺燒酒,一個小菜,就會美得他露出鼓鼓的肚皮,拍打著,宣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然后癡癡地笑。他干起活來不藏奸,不耍滑,就有得了他暗暗資助過馬飼料的小媳婦,不顧風言風語招惹他、可憐他,偶爾看到他裹著那件黃大衣從家門口經過,就叫他進屋,幫他縫補一下破馬張飛似的衣片,還給他拋著眉眼……三番五次,李老五就成了一些男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村人們也就忘了李老五不顧傳得玄玄乎乎黃皮子附體的驚悚事,下夾子夾死了偷吃陳石頭家小雞的三只黃皮子,還不顧危險,把將在村子西墳地進村咬死黃扁頭家三只羊的大黑狼堵在窩里,用扎槍戳死。        沒了黃鼠狼吃雞、沒了大黑狼咬羊,河襠村消停了好幾年。女人的哭聲,少了,夜里的恐懼,也沒了。 村人就把那些不敢打黃鼠狼、不敢打大黑狼、不敢掀狐貍窩的事,就該是李老五該干的事。李老五也不爭辯。         可孫大學問卻對李老五伸出大拇指:“自古軍人都受尊敬,老五是這個!”         李老五眼睛潮了。        村人們有了捕魚進城販賣的經歷,開了眼界,就不安份了。         有人奔回土地,有人奔出了村子。屯里強壯的男人們大都跑進了城里,建大樓、修公路……出小攤,一些年輕姑娘去了鎮里的按摩房、歌舞廳、餐廳,有的據說還坐上飛機,飛到了深圳、海南、杭州……        黃扁頭感到世道變了。         一聲滾雷從天際炸響,瓢潑似的大雨隨即傾盆而下。李老五就是在那個下午與兩匹老馬,被河水沖走了。        屯里的男人和女人,急三火四趕到河邊,想撈起李老五的尸首,可水流喘急,根本下不去河。岸邊的女人,望著浩浩湯湯的流水,掩面哭泣。         不幾天,村里就鬧起了“鬼”,就請黃老太太來跳神。    11            轉過年,陳石頭的老婆突然失蹤了,有人說是跟城里的一個來村里的換貨郎私奔了。        陳石頭就沒心思過日子了,他四歲兒子成了流浪者,穿個破棉襖、趿拉著媽媽的一雙大棉鞋、淌著清鼻涕,滿屯子哭哭唧唧找媽媽。陳石頭明顯衰老了。          王大白話在和村人們參加完黃老太太跳神作法不足百日,也就是他百歲生日當天駕鶴西去。            孫大學問依然整天在村里悠然悠然,嘴里還是“之乎者也”。         李大吵吵呢,那個當鄉助的姑爺因貪污救濟款,被盛公安抓了起來,他也就沒啥話題再吵吵了。而黃扁頭還在有滋有味地當他的屯長。只是有村民給他編了一首順口溜:黃扁頭真是絕,東家串西家扯,抱個膀縮個脖,吃完小雞吃大鵝。連十歲八歲的孩子都會朗誦,一看到黃扁頭出現,就有孩子跟著他屁股后大聲朗誦。        黃扁頭聽了一皺眉,笑了笑,說:操,說誰呢?南北二屯不都這德行嗎!    12         河檔村依然是那個河檔村,只是屯子里的空房子多起來,后生們往外走,一到夜里黑燈瞎火,連狗吠聲都連不成片了。         忽一日,三名年輕的鎮公安,開著一輛212吉普車滴滴滴來到河襠村,滿屯子找一個叫李花春的人,說是個當兵的,上邊查清了,他不是“逃兵”,也沒里通外國,是功臣,軍隊首長要接見他。         “盛公安咋沒來?”有村民問。         “出——事——了——”一個有點結巴的年輕公安說。         “咋地了?”        “搞——娘們,被擼了,死——了!別——瞎——問——了。李——老——五——五呢?”          村人們都搖頭,憋著沒樂,說沒這個人呀。        大伙就散了,各干各的事去了。三名鎮公安就從村子東頭到西頭,見人就問,“認識李花春嗎?”          “個不高,沒耳朵……”       “哎呀媽呀!是不是五叔呀,小時候他給我們講的打仗故事,老感人了!”村里的一個趕大車的后生說。          “是五叔,耳朵掉了……被大水沖跑了……八年多了。”        幾天后,河襠村前的小廟被拆除了,豎起一塊高高的石碑,碑上刻著七個鎏金大字:老兵李花春之墓。          墓下,埋著的是李老五來河襠村時穿的那件有彈痕的黃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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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頗老矣,寶刀未老   ——強隊和高手之間的對話   6月16日凌晨兩點進行的足球世界杯小組賽西班牙與葡萄牙之戰,最后以3比3的平局落下了帷幕。這場小組賽堪稱強隊和高手之間的強強對話的經典之戰。   眾所周知,足球項目是團體運動。前南非世界杯冠軍西班牙隊前中后場實力均衡,場上隊員表現搶眼。他們既有腳法嫻熟的控球,也有準確到位的傳球;前場的短傳滲透配合打得快速、細膩、默契,如同行云流水般賞心悅目,看得出這確是他們擅長的拿手好戲。由于他們控球能力強,球就像粘在腳下一樣,對方球員很難從腳下把球搶走;他們多次在前場打出流暢的進攻,幾個隊員三傳兩倒之間就創造出極佳的門前機會。縱觀全場比賽,西班牙一直掌握著場上的主動權,占據著明顯的優勢。從科斯塔的兩次扳平到納喬精彩的凌空破門,均展現了奪冠熱門球隊的技戰術風采,讓球迷看的很是過癮。   比賽進程一波三折,稱得上跌宕起伏。開場僅僅4分鐘,C羅的一記點球就使葡萄牙隊取得了領先。當西班牙隊追平后,C羅又以勢大力沉的一腳遠射攻破了對方的城門。下半場西班牙隊3分鐘打入2球,場上局勢瞬間發生逆轉。要想在剩余的有限時間內,攻破實力強勁的奪冠熱門球隊的大門,無疑是極其困難的事情。葡萄牙隊和C羅已經被逼到了絕境。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在終場前3分鐘,C羅禁區前贏得任意球,他以穩定的心理素質、過硬的射門技術,冷靜起腳皮球越過人墻直掛球門死角。在這場與實力強勁對手的惡戰中,這位葡萄牙隊隊長憑借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接著,綠茵場上出現的一幕令人為之動容:在打入扳平的任意球后,在場上已經拼盡全力的C羅竟然累到雙腿抽筋,精疲力盡地坐在了草地上。C羅這種敢打敢拼、敢于亮劍以及永不言敗、拼盡最后一絲體力也要追求勝利的勇敢的心,令人為之欽佩和肅然起敬。有人說,C羅是那種在困難時刻可以把整個球隊扛在自己肩上的偉大球員。縱觀此場比賽,當知此言非虛!   曾3次獲得世界足球先生的C羅是葡萄牙隊的靈魂人物、精神領袖。在這場與奪冠熱門西班牙隊的比賽中,他表現的十分神勇。C羅憑借著點球、遠射、任意球,3次亮劍封喉,3次奪關拔寨,靠一己之力3:3逼平強大的西班牙隊。競技場上發揮的酣暢淋漓的C羅無疑是本場比賽的最佳球員。已是第4次參加世界杯比賽的33歲老將C羅,雖則廉頗老矣實則寶刀未老,倚天劍出鞘仍舊是寒光四射、鋒利無比,發出奪目的令人驚嘆的耀眼光芒!   西班牙與葡萄牙之戰,兩隊聯袂上演了一場精彩的比賽。雖然是3比3的平局,但是,比賽進程的蕩氣回腸、西班牙隊技戰術素養帶給觀眾的賞心悅目以及C羅表現出來的頑強拼搏精神,使得凌晨熬夜看球的億萬球迷看得如癡如醉,如飲醇香美酒,大呼過癮。   這確實是強隊(西班牙隊)和頂尖高手(C羅)之間的強強對話的經典之戰。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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